20171223 Day53 烏尤尼的星夜
昨晚在鹽旅館被同房的人臭到睡不著,還犯頭痛,凌晨三點半又起來去看仙人掌島的日出,幾乎整夜沒睡......剛到烏尤尼,又要拼一次通宵去觀星,實在不是輕鬆的旅程。
可是,沒有比這天更好的觀星時間了!月亮越來越圓,快要變成上弦月了,而且月落的時間越來越晚,還是今天晚上能看到銀河的機會大一點。
自從在珠峰大本營拍到銀河之後,就開啟了我追逐銀河的興致。其實星夜比日出、日落更難等,因為要拍到銀河,必須算準月落時間,並且選在新月的時候去拍攝。我查了這幾天的星象跟月相,這天晚上,比較好的拍攝時間應該在凌晨一點到四點--能避開月亮和太陽的光。如果又剛好萬里無雲,就會有完整的銀河。
雖然在阿塔卡馬沙漠已經照到了我夢想見到的南半球的銀河和南十字星,可是畢竟沒有天空之鏡的倒影。我想要看的是兩條銀河交會在地平線上的奇景,所以雖然很疲累,還是撐著去了。
一個人到這麼遠的地方旅行,哪有不辛苦的呢?畢竟是出來旅行,怎麼可能比我在臺灣的日子輕鬆?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的?在臺灣的時候,朝思暮想的烏尤尼......不是要來看天空之鏡嗎?怎麼到了這裡,又想要回臺灣了呢?我感嘆自己的軟弱,決心在能夠對自己好一點的時候,對自己好一點。
「甜處安身,苦處花錢」,大抵如此吧。
縱然烏尤尼的食物比智利好吃一點點,海拔三千六百公尺的烏尤尼依然空氣稀薄,而房間隔壁是吵死人也不管的宴會廳,居然到了午夜還在大鳴大放,也不管別人睡不睡覺的。
本來打算從十點睡到凌晨一點,結果到了十點半,隔壁的鼓聲跟麥克風依舊沒有停歇,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斷掉了,穿著拖鞋,捲起來的褲管也沒放下來,就直接走到隔壁的會場看到底是誰再吵。我走到前台,提醒他們小聲一點,可是舞台上的人都聽不懂英文,看到我在說話,也無法意會自己太大聲才把我惹來這裡,我一邊講,他們一邊打鼓、放音樂,完全沒有要停的意思!
我突然一股無名火,跟火山一樣爆發了,失控地用我能發出的最大音量破口大罵,罵到他們終於停下打鼓棒,放下麥克風。不知道我連珠炮罵了多久......在眾人驚愕的眼神中,轉身走回住宿的旅館,請旅館櫃檯去告誡他們,已經很晚了,不要在晚上吵別人睡覺。
旅館櫃檯是個無助的玻利維亞婦人,她聽不懂英文,唯一能做的就是打手機叫老闆回來。我不知道她打電話的用意,兩個人在櫃檯前雞同鴨講,直到老闆回來,我把情況解釋了一遍。
我跟老闆說:「這是你的旅館,你有義務捍衛住在你旅館的旅客的權益。請你去跟他們說,去跟隔壁的樂團說,現在已經很晚了,請他們克制自己的音量,不然就請換一間安靜的房間給我,我真的需要休息。」
飯店的老闆跟我表示抱歉,他說可以給我換房間,或者給我一點住房的折扣。我說我不要折扣,我要的只是一個安靜的房間。現在已經十點半了,太晚了,我也太累了,我凌晨兩點就要出門去觀星了,要換也等我看日出回來再換。
老闆跟我說,可以給我一個四樓的房間,比較聽不到這些音樂的聲音,東西還是可以放在二樓,這樣不用再搬動,今晚也可以比較好休息。我覺得是有誠意的回覆,我請問他,這樂隊為什麼非要在凌晨排練?老闆說,因為他們三十一號要跨年演出,但只會排練今晚,之後就不會了。我覺得很詭異,三十一號要演出,結果彩排的時間卻是二十二號?為什麼不等近一點再彩排呢?而且彩排應該是走位、順流程,他們這樣一句一句修,一段一段改,這不叫彩排,這個叫團練。再說,有這樣通宵團練的嗎?練到我後來一點半要出門,鼓聲跟音樂聲都還沒有停止?
我妥協了。既然只有今天這樣吵,就沒有要求四樓的房間了,想說算了,再忍幾個小時,我就出門了。只要之後幾天,不要再吵就好了,這是我最卑微的請求。
回到房間,鼓聲跟音樂聲再次響起,唱歌的人繼續忘情地唱歌,彷彿我剛才的抗議從沒有發生過......真無奈,南美的人用罵的根本沒有用,只是我單方面發洩情緒而已。他們聽不懂英文,被罵也痛不癢,就算用西班牙文罵,他們也對你嘻皮笑臉,不當一回事。其實就把音響關掉就好了,有這麼難嗎?但他們偏偏要開音響練,為什麼不會控制自己的音量呢?
同樣是南美,我不記得我在阿根廷為這種事情生氣過,阿根廷人還是保留了歐洲的優雅跟教養......可惜我已經不在阿根廷了。即便這裡是烏尤尼,我夢寐以求能到的地方,我也無法對這些粗鄙的人,給出更多寬容。
從智利進到玻利維亞之後,被玻利維亞的司機一路照顧,沿途遇到的玻利維亞人,感覺都比智利人要淳樸、和善,讓我對玻利維亞有相當不錯的第一印象。我也知道,這些半夜唱歌打鼓的人,都不是壞人,他們也都是友好、熱情的玻利維亞人。可是如果連別人睡覺都不顧慮,這種友好跟熱情,你要嗎?如果連凌晨一點多都還在打鼓唱歌,別人抗議也不把音響關掉,不顧及別人,這個國家或許有它的文化,可是離文明太遙遠了。在我心目中的文明,是考慮別人,多於考慮自己。玻利維亞沾不上這個邊。
短短睡了一個小時,還是得起來去看星星了。
房間裡開了暖氣還是很冷,雖然這是南半球夏至的夜晚,海拔三千六的烏尤尼氣溫只在零度以上。
走到旅行社的大街前面,和參加觀星日出團的人會合,上了七人座的吉普車,先去旅行社的倉庫換雨靴,在黯淡無光的夜裡,開一個小時,就到烏尤尼鹽沼了。烏尤尼鹽沼很大,但是有水的地方,主要是在鹽沼的東南和西北,旅行社的人會根據水的多少決定帶遊客去哪裡。如果水多的話,去東南邊是比較好的選擇,因為比較遼闊,真的可以看到水天一色的天空之鏡。但如果水少的話,東南邊就去不了了,就得去比較遠的西北邊找水。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在懵然未知中,吉普車把我們帶到一處有淺水的地方,外面的風非常大,也非常冷,雨靴踩在水裡完全沒有保暖的效果,後悔沒有把羊毛襪穿上。天空萬里無雲,凌晨三點,月亮早已西沉。當空的銀河映照在水面上,人就像站在銀河的流光裡。好安靜啊,這世界只有風的聲音了。
我踩在冰冷的鹽沼裡,被凍得要輪流抬腳,才能繼續站立。因為實在太冷,所有的人都躲回車上去睡覺了。只剩下我一個人站在銀河之中,看著水裡倒映的星光,覺得這一分、這一秒,不枉此生。
這是日出前最後的星輝,過了四點,星星就黯淡了。日出前一個半小時,是拍不到完美銀河的。
從觀星日出團回來,整理了烏尤尼星夜的照片,看著照片裡凌晨四點的銀河,回想自己站在銀河下的時光,覺得好安靜。我幻想回到臺灣的時候,買一台單槍,把烏尤尼的銀河投射在牆壁上。晚上給自己煮一壺奶茶,不開燈,就這樣看著銀河--這樣的夜晚,就足夠令人歡喜了。
想起在阿塔卡馬的時候為鼻竇炎所苦,從Augmentin改吃Levofloxacin,也不知道到底會不會好?最後,還是決定往更荒涼的烏尤尼走。我想人生就此一回,如果只有這一次的機會來玻利維亞,我還是想珍惜,這唯一一次可以看到天空之鏡的機會。
也許是不知道未來會如何吧?我在阿塔卡馬寫了一張明信片回去,彷彿是在交代此生的遺言,彷彿是為自己魯莽的選擇做辯解。
我說我要往前走,我說我不後悔。既有心願,成此心願,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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