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27-1128 Day27-28 百內日記 （下）

　
11月27日　眾神的居所
　
晚上十一點才睡，沒想到凌晨三點就醒了。想說自己腳程慢，也不想走太趕，寧可邊走邊休息，就當看日出吧！所以戴上頭燈，早早出發了。原本以為阿根廷人說六點要起來好早，結果自己四點二十分就已經離開Domos el Frances了。
　
凌晨五點四十分，到了Italiano營地。我沒有在此放下乾糧和背包，因為太早了，還不知道今天法國谷會不會也跟昨天一樣關閉，萬一真的又關閉，我不想被發現。反正我連狂風暴襲的百內塔都進去了，再闖一次也不會怎麼樣吧？
　
雖然嘴上跟自己這樣說，可是我這樣闖進去，心裡還是有點不踏實。沿路都沒有遇到人，更加深了我的恐懼。法國谷的山路有許多大石塊，在大石塊中前行不太容易，有時候路標不清，不知道這樣走對不對，看不到人，還得時不時把手機拿出來看一下GPS的定位。
　
走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後面傳來聲響，看見有兩個人上來了。有點緊張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巡山員上來要把人趕下去？可是我這麼早上來，巡山員應該沒有料想會有人在山上吧？後來看他們背了重裝上來，也是登山的人，就放心了。遇到人也好，不然這山裡面一個人都沒有，是有點恐怖。
　
我的腳程不快，還沒有到法國谷，剛才那兩個人已經要回頭了。打過招呼之後，跟我說，前面風景很好。我問他們，不再往前走去英國谷嗎？他們說，他們今天要趕去Paine Grande坐中午的船離開，所以不去英國谷了。
　
跟他們分別之後，這山裡又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不斷地往上爬，湖泊在身後越退越遠，我漸漸看清楚法國谷的樣子。黑色的樹林上矗立著像手指一樣的山峰，赤裸的岩壁在陽光下是銀灰色的，而峰頂竟然又變成黑色，就像是天上的火焰，在人間凝固而成的山峰。我站在瞭望點上，看著山谷被一百八十度的山峰所環繞，又覺得這裡就是眾神的居所。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百內讓各國的旅人都為之傾倒。我曾經懷疑過法國谷到底該不該來，但當我親眼見到它的時候，之前所有的懷疑、恐懼全部都不值一提了，因為我闖入的是眾神之地。
　
可能是在法國谷已被震懾過，當我再走兩個半小時到英國谷的時候，覺得只是更靠近看，沒有像在法國谷第一眼看到的時候那麼驚豔了。
　
雖然英國谷沒有百內塔那樣壯觀，也不像法國谷那樣神聖，但是往返英國谷的時候，遇到一些枯木，不知道為什麼，周圍都是密生的樹林，唯獨這群樹木在這裡枯死了？這些枯木與後面詭奇的山峰相襯，如實傳遞了巴塔哥尼亞的詭譎與荒涼，也不枉我多爬這一段上英國谷。
　
下山的時候，陸陸續續遇到許多上來的人，看來今天法國谷沒有封閉。走回Italiano之後，我繼續西行，走向今晚要住的Paine Grande山屋。這一天，整整走了21.6公里，花了十四個小時，到Paine Grande的時候是六點半，我還是趕上了七點的昂貴晚餐。
　
回顧這三天的行程，英國谷也不好走，距離長，而且石頭多，又有河流跟石塊。但我覺得最難還是百內塔，落差最大，又有吹得人走不動的狂風，而且一路陡上五個小時。
　
在英國谷的時候，我看著每一座山峰，想像自己若能站在山峰上看百內，會是多麼驚人的景色！但是百內那麼多山，山又那麼陡，就算是攀岩的能手，又怎麼可能每一座都爬得上去呢？如果真要計較，誰能看過百內的每一個角度？更何況世上的山那麼多，又不是只有百內而已。
　
山是永遠爬不完的，有爬過想爬的就好。就像世界這麼大，也不可能每個國家、每個城市、每個鄉村都去住過。
　
晚上在看照片的時候，覺得自己能力有限，沒有辦法拍出整座山谷給我的感覺，或許照片所能傳達的壯闊，本來就遠不及親眼所見吧。雖然明天還有一天，但我覺得這趟百內之行，我已經很滿足了。
　
　
0420 leave domos el frances
0540 italiano
0750 mirador valle frances
1020 mirador britanico
1110 leave mirador britanico
1340 back to mirador valle frances
1400 leave mirador valle frances
1510 back to italiano
1830 paine grande
1900 dinner
　
今日路程：21.6km 今日耗時：14時10分
　
　
11月28日　沉默的勝利
　
Paine Grande的山屋是這三天裡面最豪華的，晚餐也最好，只是人太多了。如果要我選最喜歡的住宿，我給Domos el Frances。如果要我選最難吃的晚餐，我也是給Domos el Frances。
　
早上五點半自己醒了，雖然腳還是很痠，可是沒有第二天早上那種連腳都抬不起來的感覺。因為接駁的船隻，已經連續兩天都因為風大而沒有發船，如果今天再不發船，我就得改走一條在夏季原本封閉的路線去Administrativa搭巴士，距離17.5公里，官方的步行時間是五個小時。
　
但幾天下來，我的腳程好像都要乘以1.25倍的時間比較保險。而且我在百內第一天就感冒了，走到最後一天，也有點透支了，所以腳程只會越來越慢，我估計可能七個小時才走得到吧。
　
問過櫃檯的人，說要八點半才知道今天的船開不開，他說我有兩個選擇：一是直接走去Administrativa；一是走去Lago Grey之後再走回來，然後坐傍晚的船離開。後者是我原本的計畫，也是W trekking的最後一段。可是如果船沒開，我從冰川回來，今晚沒有辦法離開，我在Paine Grande沒地方住，而且我在Puerto Natales訂的住宿也就白費了。
　
櫃檯說還有一個方案，就是走到Mirador lago grey，來回三小時，再回來問船開不開？如果船有開，就坐中午的船走，如果船不開，就立刻啟程走去Administrativa。
　
我覺得這建議不錯，打算就這樣走。但剛出門，走沒幾步，就覺得自己太累了，如果走去Mirador lago grey，來回也10公里，如果最後船沒開走去Administrativa再走17.5公里，這樣我大概趕不上六點的巴士。不想再逞強了，決定捨棄Mirador lago grey，慢慢走去Administrativa就好。
　
在往Administrativa的路上，又遇到Domos el Frances遇見的阿根廷人，我問昨天真的有走到Glaciar grey再回Paine Grande嗎？他雲淡風輕地點點頭，好像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樣子。問他怎麼不坐船，他說走路可以省三十塊美金，而且也不知道船開不開。我看他登山包很大，那天在房間我叫不出名字的東西也很多，應該是專業的登山客。
　
我沒有跟阿根廷人一起走，他腳程快，可以去搭下午一點的巴士，我搭下午六點的就好了。他離開的時候，我觀察他跟許多外國人健行一樣，都專心走路，不太拍照。他們似乎更專注於移動跟當下，比較少去欣賞或記錄，我覺得也錯過許多值得紀念的風景。
　
離開湖泊之後，我穿過了一片草原，與河流伴行，17.5公里的路，彷彿無止盡地走著。這條路上比起前三天，更沒有人了。一個人靜靜地走在路上，跟自己說話，想了很多事情。我覺得跟自己對話很好，想過的、想通的事，才會真的留在心中，別人的話語都是雜音而已。
　
下午四點十分，終於走出了荒野，走到了Administrativa的遊客中心。被路過的好心司機接到了Pudeto，讓我在碼頭附近走一走。等待傍晚七點坐上巴士，在Laguna Amarda接上最後一批遊客，車子就歸心似箭地開回小鎮了。
　
巴士剛駛離百內，我就因為太累而睡著。醒來，已是Puerto Natales的雨夜。天色未絕，天空中有詭異的水藍、橙紅、青黃相錯的晚霞。我慶幸這樣大的雨勢，不是在百內遇到，不然又風又雨，真的會讓人冷得受不了。
　
從百內回來，還是住在原本的青年旅舍，九人間裡有人正在準備行李，準備要上山。和將去百內的人住在同一個房間，彷彿我又回到數天前剛到Puerto Natales的那個夜晚，彷彿我和沒有去過百內的自己，並沒有什麼區別。可是我自己知道不一樣了。
　
不只是收拾行李、洗澡變得快很多，好像許多事情也不怕了。或許百內四天三夜的健行，對於常登大山的人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我這種沒有運動習慣、整天坐在辦公室、連跑三千都喊累的人來說，我覺得能夠走完就已經很不錯了。如果再來一次，我怕我都沒這個力氣跟恆心。
　
人走到野地裡去，會生出勇氣，會知道去判斷風向、溫度和天氣。當我獨自穿越沼澤，在湍急的水流中過河，在巨石塊中前進......一開始的時候都覺得不容易，但是後來也沒有那麼難了。如果我在無人的荒地裡，一個人也可以走這麼遠、這麼久，那往後的旅行，應該也不至於比百內更難。所以把百內放在這一年旅行的前段，還是好的，算是一種鍛練。往後遇到什麼困難，我應該都會比之前更有能力和心態去面對。
　
離開百內的這天，大地和天空都如此沉默，沒有百花齊放，也沒有燦爛的夕陽，甚至連雨都下得沒有聲音，彷彿我的歸來也無足輕重。我知道，天地間沒有勝負，都是相遇而已。
　
但於我個人，於我此生，這仍是一場沉默的勝利。
　
　
0530 wake up
0725 leave paine grande
0740 return
0940 mirador pehoe
1610 get administrativa finally
1710 take me to pudeto by bus sur
1800 pudeto
1900 leave pudeto by mario jose bus
2130 puerto natales
　
今日路程：17.5km 今日耗時：8時45分
　
四天總路程：66.1k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