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204 Day34 昂貴的荒涼

 
如果只是住個一兩天就走,我大概沒有資格評論這個智利南方的小鎮。但我前前後後在Puerto Natales住了九天,兩天為了百內,七天為了等從Puerto Natales北上蒙特港的船,才發現在這個小鎮生活,並不容易。
 
小鎮上的餐廳並不賣一般居民的食物,都是賣給遊客的高價料理。而超市裡面也買不到好東西,這裡所有的東西,從食物到生活用品全都是次級品,而且價格高昂。因為智利的巴塔哥尼亞並沒有聯外的道路,沒有農地,也沒有工廠,所有的東西都是從首都聖地牙哥海運過來的。
 
縱然百內的風景獨一無二,但精采之後,生活何以為繼?這裡的物價高得離譜,一隻烤雞腿、一份薯條、一片番茄、兩片生菜跟一杯啤酒要臺幣六百塊。更不用說走進好一點的餐廳,動不動就要七、八百塊臺幣,甚或一千塊臺幣才走得出來。
 
可是智利的食物是難吃出了名的。我本來以為是自己太挑嘴了,或者是亞洲人吃不慣智利食物。但一路上聽到美國、澳大利亞、加拿大人、法國人都抱怨過,所以是真的難吃!因為西方人也在抱怨智利的食物--即便昂貴,也吃不到好吃的。
 
就像這樣的昂貴,並沒有反映在居民的生活上。這裡的居民感覺很窮,房子都是破破爛爛的鐵皮搭建的,木造的房子隔音不好,連走路都會感受到搖晃,滿地的垃圾,蒼蠅亂飛,街道上野草叢生、野狗亂跑。它就像是沙漠中的龍門客棧,來來去去的旅人都只為了百內,沒有人願意多看它一眼,沒有人對它抱有一點真心。
 
所以,高物價不見得是國家先進的象徵,也不代表居民的生活富裕,它也可能只是反映資源稀缺不易而已。
 
回想我剛坐巴士到Puerto Natales的時候,是午夜十二點。當時我真的以為,我會愛上這座小鎮,因為它澄黃的路燈在夜裡非常美麗,而且街上空無一人,感覺是個空曠、寂靜、可以久待的地方。可是要離開的時候,我卻厭棄它的殘破、頹廢與荒涼,恨不得開往蒙特港的船能早一點出發,趕快離開這個物價高昂,可是一切東西都是次級品的地方。
 
因為我在Puerto Natales又餓又找不到價格合理的東西吃,便在唯一的一家中國超市,跟溫州來的大姊買了三碗康師傅泡麵。溫州大姊說:「本來是2500CLP,算你2000CLP就好。」雖然在我心目中,康師傅泡麵根本比不上臺灣的任何一種泡麵,但這在Puerto Natales,已經是天堂般的美食了。只是一包臺幣二十塊的康師傅泡麵,到了世界的另一端,也變成了一包一百元--畢竟坐了那麼遠的船到智利的聖地牙哥,又從聖地牙哥坐船到Puerto Natales,都是成本。
 
如果認真省視智利這個國家,我真想不到智利除了風景、櫻桃、紅酒、鮭魚之外,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拿出來賣的?北邊是荒涼的沙漠,南部是破碎的峽灣,只有聖地牙哥跟中部的湖區還算適合人居住。
 
位在聖地牙哥一個多小時車程的Valparaiso,在巴拿馬運河開通之前,曾經是所有大西洋往返太平洋的船隻,在南美洲重要的補給港,貨物在此裝卸、充補,維繫了它的繁榮。可是隨著時代過去,原本的南美洲航線全部改走巴拿馬運河,智利與阿根廷的沒落,除了政治局勢的動盪之外,其實也是大航海時代在南美洲畫上休止符的必然結果。
 
智利國土狹長,腹地窄小,從南至北有四千三百公里。北方還有祕魯跟玻利維亞接壤,因為少了經過美洲大陸南端的船隻,南方大部分的貨物都是從聖地牙哥運下來的,所以運輸的成本很高,從最繁華的聖地牙哥往北或往南,物價都會上漲,尤其又是智利南方的物價更是貴到連歐美的背包客都寧可放棄百內。
 
我在Puerto Natales是住B&B民宿。有幾次敲廚房的門,想跟櫃台姑娘要點熱水,卻總是看到她在廚房裡拿著小鏡子化著不同的妝。我覺得好荒涼,在這個沒有人的小鎮裡,不知道給誰看。她從早上五點多起床為旅客準備早餐到晚上十點半熄燈,都無法離開這裡。這個民宿、這個小鎮,對她而言,就像是一座監牢。
 
她的美貌,如此孤獨。她的青春,如此荒涼。
 
住在百內Chileno山屋的那天晚上,晚餐將盡,我坐在喧鬧的山屋中,周圍都是此起彼落的西班牙語,吃著口味完全不對、也不知道在料理什麼的昂貴晚餐,也沒有Wifi可以用--我就像一個人,在一顆遙遠的星星上,孤獨地活著。
 
我來到一個很遙遠的地方,被我所熟悉的世界遺忘了。我說的話,這裡的人都聽不懂。他們說的話,我也聽不懂。是這樣荒涼的時刻,我特別想念臺灣的食物、臺灣的安穩、臺灣的朋友和家人。我好想跟他們說,我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我很想念你們。
 
我不怕孤獨,我一個人去新疆,我也很快樂。可是聽不懂別人說的話,是一種荒涼。風景的荒涼,不及人心的荒涼。如果智利的風景需要一個月才能看遍,那智利這個國家大概一句話就可以說完了,就是荒涼,昂貴的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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